CBA這塊餅,安徽文一終歸沒吃上

NBL聯賽歷史上奪冠次數最多的球隊,七次闖入總決賽的四冠王安徽文一,最終沒能等來CBA擴軍的那一天
01. 十年輝煌:安徽文一的崛起與離場
時針撥回2013年12月9日,一家志在長遠劍指CBA的職業籃球俱樂部在安徽合肥成立,名為安徽文一。他們旋即在2014賽季NBL晉級賽中成功脫穎而出。
此后十年,他們堪稱NBL最成功的球隊。
2015年,初入聯賽便殺進總決賽。2016年,他們創下NBL聯賽17連勝和主場賽季全勝的傲人紀錄,成立僅三年的安徽文一首次登頂NBL。
2017年,他們更進一步,將前中國男籃主帥宮魯鳴請動出山,擔任教練指導組組長。至此安徽文一的開局可謂是完美,他們的教練組一直都有鄭武、胡衛東、宮魯鳴等中國男籃名宿坐鎮,這在一支NBL球隊里極為少見。
再兩年,2019年8月23日晚的安徽省體育館,6500名球迷見證了安徽文一4-0橫掃廣西威壯奪得隊史第二個總冠軍。幫助球隊捧杯的外援達卡里-約翰遜高舉總決賽MVP獎杯,而彼時的達卡里即便在CBA都是大殺器。
一年后,在疫情肆虐下,NBL改打全華班,安徽文一仍舊統治聯賽,他們在總決賽2-0再勝廣西威壯,奪得NBL總冠軍,加冕隊史第三冠。
奪冠是職業聯賽里最美妙的事情,勝利讓每個人臉上洋溢著笑容,安徽文一也成為了安徽籃球的驕傲,他們被盛贊為“文一集團每年投入數千萬打造屬于安徽人民的籃球隊”,更被說成是“將安徽體育事業推向史無前例的新高度”。在當時的合肥,提到籃球,球迷最先說的不是NBA,不是CBA,而是“文一”!這顯然更能體現出他們的成功。
2023年,安徽文一再次闖進總決賽,在第一戰還剩3分37秒時,他們102-96領先6分,可隨后,對手陜西信達因不滿判罰“棄賽”,被直接判負。巨大爭議下,安徽文一拿到了隊史的第四座NBL總冠軍,成為了NBL史上冠軍最多的球隊。
2024年,安徽文一又一次闖進總決賽,這是他們隊史第7次總決賽之旅,盡管未能奪冠,但已經是聯賽最為成功的球隊了。
然而,他們似乎并沒有察覺,命運的齒輪從2023年總決賽的那場鬧劇開始便已轉動,NBL最具底蘊之一的球隊陜西信達在那之后便離開了NBL世界,而不久后另一支以盛產CBA球員而聞名的河南賒店老酒也從聯賽消失了。
到了2025年,安徽文一成為了又一支離場的球隊。
02.血脈傳承:安徽籃球的坎坷征途
十年四冠的王朝崩塌只在頃刻間,退出的根源深植于經濟土壤中。
安徽文一的母公司文一集團是安徽本土房地產企業,曾五次登榜中國民營企業500強??墒钱旊E石從天而降,我們才發現眼前的高樓大廈不過細枝,你我眾生皆是螻蟻,安徽文一資金鏈斷裂的陰影最終吞噬了俱樂部。
5月10號,文一集團還發了參加NBL體測和季前賽的新聞,之后他們甚至奪得了季前賽的賽區冠軍
無法進入CBA不僅僅是安徽文一的痛,更是安徽籃球的苦,文一的離場更是安徽籃球坎坷歷程的最新傷痕,這片土地的職業籃球血脈終究沒能繼續傳承。
說起來安徽籃球,如今的球迷更多只知道安徽文一,但其實早在很多年前,他們都曾在人們并不熟知的角落跳動。
歷史可能最早要追溯到建國初的1954年,安徽開始組建第一支籃球專業隊,彼時也曾有過風光戰績,60年代,安徽女籃更是打進全國前三,男籃也有過兩次打過甲級聯賽的不錯戰績。八十年代后,彭敏、彭萍兩大籃球國手脫穎而出,在1992年巴塞羅那奧運會奪得奧運會銀牌的那支中國女籃黃金一代里,彭萍就扮演了重要角色。
彭萍,根據早先的報道,她和國手宋濤結婚,連生三胎,全是女兒
為了續寫這段榮光,安徽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非常努力地想要搭上職業籃球改革的列車。在CBA初年,安徽雖然沒有自己的職業球隊,但他們和南京軍區合作,安徽省體育館作為南京軍區隊的主場,也參與到了中國籃球職業化改革的浪潮。
PS:安徽省體育館位于合肥,是南京軍區隊在CBA元年的主場,而在CBA元年開始前的八強賽里,南京軍區隊將主場設在南京(因為CBA很早就有同城排斥原則),這一點并不矛盾……
南京軍區隊當時的logo是一只麒麟
南京軍區的核心是場均27.8分(聯盟第二)的后衛凌小龍(當時已經30歲,入選了一次國家集訓隊后很快離開職業賽場)
只是非常遺憾,在特殊的環境下,南京軍區隊自顧不暇,只打了一個賽季就匆匆解散(雖然1999年一度回歸,但也只堅持一個賽季)何談能帶動安徽一起入局。
等到了2008年,安徽在職業籃球的路上邁出關鍵一步。
安徽九方,這是安徽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家職業籃球俱樂部。球隊成立時,還簽下了05-07年在吉林效力的年輕后衛陳韜。只是,職業賽場的初嘗試并不成功,到了2010年底,成績不佳運營不善的九方宣布解散。
安徽并沒有因為九方的插曲而偃旗息鼓,反而是愈挫愈勇。
2013年,由于當時CBA準入制中要求同一座城市不能擁有兩支球隊,為了沖上CBA,江蘇同曦只能將主場往外搬遷,合肥奧體中心成為了那支即將沖進CBA的NBL球隊的新主場。不過,江蘇同曦在進場前承諾的一些優待,在此后成為了人們的詬病之處,這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他們將快速離開。
同年,安徽職業籃球的火炬傳遞到了文一手中,俱樂部在2013年底成立,開始了轟轟烈烈的職業籃壇進軍之路。在文一的帶動下,安徽那些年的球市一度堪稱火爆。2016年,江淮閃電籃球俱樂部(現在的合肥狂風——這個隊一度搬到福建,被稱為安徽莆田興發,可見借主場在當時NBL并不稀奇,后來搬回合肥)在合肥正式揭牌,這是安徽第二支職業籃球俱樂部,同一時間,東部陸軍隊(前身就是南京軍區,后來一度搬到廣東變身佛山功夫小子,現在成了遼寧益勝雪狼)也將主場挪到了安徽宣城。
此時,在CBA籃球世界之外,安徽一口氣擁有了3支NBL球隊,盛況空前。
那時候的安徽既有球市的熱鬧,又有NBL冠軍加持,形勢一片大好,大抵他們都認為可能已經無限接近CBA了。只可惜,安徽籃球的根基終究沒能將CBA這個虛無縹緲的夢穩穩接住。
CBA至今30年,從聯賽初期的雙線并行升降級,到此后改為準入制,NBL頭部球隊默認優先擁有進入CBA的資格,在安徽文一成立之初,雙聯賽體制已經較為完整,算是形成了慣例,因此當年安徽才會喊出挺進CBA的口號。
然而世事難料,正當安徽文一躊躇滿志之際,CBA卻在2014年擴軍重慶翱龍(后經搬遷改名成了如今的北京北控)和南京同曦后停下了擴軍的腳步。彼時的媒體也認為,“CBA連續第二年擴軍,盤子大了,菜未必好吃”,國內籃球資源不足以支撐如此規模的頂級聯賽。
原本以為一桌大菜,慢慢吃總有消化完了又餓的時候,誰料,CBA公司成立以后,中國籃協當時的領軍人姚明認為應當深耕聯賽,著力在聯賽的體制、運營等方面發力,在2017年宣布CBA聯賽未來五年暫無擴軍計劃,20家俱樂部成為定數。
對安徽文一等志在CBA的球隊來說,這個消息無疑是晴天霹靂,尤其是2017年,正好是安徽全面發力的一年,他們在請到了宮魯鳴指導同時,以雷霆手段與山東省體育局達成合作,幾乎起底了整個山東男籃青年隊。
CBA在關上門的同時,在樓頂開了個窗,對下面說,不要急,等你們能長到這么高的時候,自然就進屋了。
CBA公司競賽總經理張雄也對外補充:“這是因為目前CBA公司股東層面沒有形成共識。但如果未來有市場需求,或者股東覺得有必要擴軍,未來也會有擴軍的可能。”
無奈之下,安徽文一也只能打碎鋼牙往肚子里咽,“打CBA一直是我們的目標。CBA五年不擴軍,對很多NBL球隊來說猶如晴天霹靂,但我們覺得這是難得的機遇,這五年正好是我們培養年輕球員,為安徽籃球鍛煉新人的好時機?!?/span>
一句如果,CBA就讓安徽文一苦等五年,但其實何止五年呢?
一直以來,文一始終沒有打破NBL球隊的僵局,安徽籃球也困在其中,長期以來,文一一直注重即戰力,所以安徽文一隊史之中,他們沒有大量輸送CBA球員的能力,比較有名的就是剛剛進入CBA的李祥波。僅有的幾位安徽籍的CBA球員,比如顏鵬、蔡亮等人都未曾與之產生過關聯,而是因為本地沒有出色的職業青訓,而被迫遠走上海等地。
更多的時候,安徽是CBA老將們的集散地,諸如湯杰等人。最盛的時候,他們在2019年組建了一支18人里有11人打過CBA的豪華名單:外援約翰遜和羅切斯特,本土球員韓德龍、楊文博、魏政賢、德勒黑、張偉、周啟新、范成林、李雪松和張松濤。還有主教練劉久龍,教練組里的宮魯鳴、體能教練王衛星。
欲往上爭取CBA而不能,欲往下扎根青訓亦未能,安徽文一的結局似乎早已注定,這是大部分NBL球隊的困境,終究又成了安徽籃球的一道坎坷。
03. 制度困局:CBA擴軍的爭議與疑惑
如果在NBL十年四冠還不能進CBA,那什么樣的球隊才能更進一步呢?
從陜西信達、河南相繼退出,再到安徽文一解散,將CBA是否應該擴軍的爭論推向高潮。雙方觀點針鋒相對,折射出中國籃球的深層矛盾。
反方觀點直指人才與財力基礎不足。
一方面,CBA在經歷了幾個賽季的外援四節四人次后,比賽質量大幅下滑,而且中國男籃的成績并未因為球員得到鍛煉而提升,為此,CBA在24-25賽季又將外援次數提升到了四節七人次。新軍寧波富邦(富邦作為八一的長期贊助商,繼承八一的參賽資格)的表現可以看出一支新軍要想在聯賽立足,的確需要一定時間的人才引進,其所能提供的比賽質量已經到了非常低的水平。
倘若在20支球隊之外,還要再擴軍,中國籃球從哪里去尋找這些能提供穩定比賽質量的職業球員呢?
另一方面,商業回報顯然是阻礙擴軍的最大因素。就以安徽為例,當年的九方在退出時曾說“我們這兩年一直在堅持,不過算下來,球隊從球員工資,到房租、水電、場地費用等等,一年就至少要四、五百萬,兩年下來將近千萬的投入并沒有啥實質性的回報,所以離開也是沒辦法。”
再比如在足球領域,中甲的陜西長安競技在2023年曾面向球迷推出創始終身會員制,籌集到1200萬元,但仍無法解決欠薪問題,最終無奈解散。在燒錢的職業聯賽,千萬可不算巨款,NBL近幾年規模急劇萎縮也能說明一切。
在CBA內部同樣困境重重,每年投入不得低于3000萬元的門檻,讓經營壓力與日俱增。這兩年廣東三強紛紛以賣隊員度過危機,與前幾年一片大好的籃球形勢已是截然不同。
正方觀點則強調“鯰魚效應”的必要性。他們認為CBA需要更多有生力量的沖擊,提升聯賽的競爭力。在聯賽內部,比賽質量差的原因雖然球員整體水平是一方面,但更多的是球員流通不暢,球隊內部競爭力差導致的。沒有升降級,沒有新的力量打破平衡,那么CBA就還會有“大爺球”“上班球”。
就以升降級為例,西班牙聯賽與CBA的封閉體系形成鮮明對比,每年有2支球隊降入次級聯賽,同時吸收2支次級聯賽冠軍。這種流動機制使西甲球隊年均投入相對穩定,聯賽競爭力保持在一個較高水平。
前者說了CBA沒錢,可其實聯賽并沒有那么窮,相反一些俱樂部對升降級充滿抵觸,因為一旦降級,就意味著失去CBA分紅,3000萬投入徹底打水漂。顯然,這是一種保護主義思維,CBA陷入了“圈地自萌”的怪圈。
同樣青訓體系也面臨系統性危機。新人在聯賽上不了場,去了NBL就基本等于回不來CBA,于是有些球隊的年輕球員枯坐冷板凳,有的球隊則老氣橫秋,無人可用。
比如上文提到的國青大腿之一李祥波,一直等到去年25歲才參選進入CBA——而事實證明他完全能應付CBA的比賽
倘若升降級打通,青訓強隊可以通過收取培養費,租借球員到NBL,提升NBL的水平。對NBL球隊而言,也可以給他們設置優先續約權,他們可以在沖入CBA后優先留下球員,只需足額付費即可。
升降級制度與商業回報的平衡難題是一道無形屏障,將安徽文一這樣的NBL冠軍永遠擋在了中國頂級籃球聯賽門外,而CBA本身也遭遇著很大的發展危機。我們當然知道,凡事不可能三兩句話便解決好,只是期待著一種探索的可能。
不管觀點如何,NBL幾大強隊解體已成既定事實,這是中國籃球的損失,而這種頹勢似乎還沒有足以止住的一針強心針。雖然現有的消息似乎暗示升降級的回歸,但屆時會有什么變化,誰也不敢保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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